打磨《绿松石》的人——专访朗顿·班觉

2011-11-14
编辑:绿松石

经过24年,汉文版《绿松石》终于面世,姗姗来迟并未使读者的热情减少。有评论认为,这部作品是藏族传统文学与现代文学的分水岭,历经岁月积淀,它在汉语读者中依然散发着质朴的诱惑力。在汉文版《绿松石》出版之际,《西藏人文地理》对该书作者朗顿·班觉、译者朗顿·罗布次仁进行了专访。

《西藏人文地理》:《绿松石》是否是西藏历史上第一部藏文长篇小说?

朗顿·班觉:不能说《绿松石》是第一篇当代藏文长篇小说。说藏族历史文学上没有长篇小说的传统,也是不对的。过去的长篇小说,在文学要求、结构以及语言上跟现在都不一样,“小说”这个概念也是外来的,内地也是如此,内地小说以前很多也是以说书话本的形式存在,何况西藏。

西藏传统的小说有一个特点,尤其着重词句、修饰和比喻,语言本身非常美。阿来说,藏文是宗教语言,不善于表现现代生活,这是不对的。他不懂藏文,没有好好看过。如果说语言不能表现现代生活,那是作者的问题,不能责怪语言。

《西藏人文地理》:您创作《绿松石》是怎样的初衷?

朗顿·班觉:藏文传统小说有个缺陷,往往语言很深,一般人很难阅读。因此我希望创作一种大家都能阅读的文学,如果藏语文在写作结构、技巧上不进行创新,将来藏语文就很可能演变为一种没有使用价值的文字,只能供学者研究,这就太可惜了。不让美丽的藏语文失传,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责任。

《绿松石》中有很多关于藏族民俗方面的介绍,在上世纪80年代初的时候,我并没有想到中国会变得这么现代化、这么强大,当时只是觉得旧社会结束了,再也回不去了;同时,旧社会的一些风俗也在逐渐被遗忘,对于封建农奴制是什么样的,后人应该有一个全面的、细节的了解。

当时,我只是感觉有些民俗以后不会再有了,所以想记录下来,于是在《绿松石》中设计了许多诸如跑马、宴会等情节。班丹作为客人的仆人,跑到主人家的筵席上是有些奇怪的,我这么写,就是为了方便描写筵席的细节。很多评论认为《绿松石》在民俗方面表现得不错,有些汉族朋友称《绿松石》为“诗化的藏族民族志”,我觉得就这一点上来说,我基本实现了我的初衷。

写旧社会,习惯上当然要揭露其黑暗面,这也是当时社会政治的需要。但是了解一个社会,既要了解黑暗的一面,也要了解光辉的一面。按照藏族神话,西藏在从猴变人的历史过程中,没有积极的方面吗?没有一个有作为的人吗?这并不是的。布达拉宫是怎么来的?为什么在那个年代具备如此高的建筑水平?对于这些后人至少要有一个了解。

《西藏人文地理》:这也涉及到一个历史观的问题。

朗顿·罗布次仁:对。从文本角度分析,《绿松石》其实揭示了一个道理——从古至今都不存在至善至美的社会,任何社会都需要自我完善、自我调节。旧西藏的问题在于,它丧失了自我更新的机制。你看小说的结尾,当官僚阶层的群体利益受到损害,他们选择的是官官相卫,这是一种集体规避的行为,违背良知,只是尚存一丝对神的敬畏,这是封建农奴制倒台最根本的原因。

《西藏人文地理》:《绿松石》问世至今,读者的反应怎样?

朗顿·班觉:藏族读者有一个有趣的思维习惯,认为只要是写出来、形成文字的东西,就是千真万确的,他们不大认同小说虚构的概念,觉得虚构就是骗人。《绿松石》面世之初,很多读者询问我是否存在故事原型,我说没有。也确实没有,例如代本这个角色同时有很多个,米本在不同时期也有很多任。文中出现的山南扎嘎县这个地名也是虚构,但是怪的很,昌都地区就有一个地方叫扎嘎,好像是一个乡,是丹增书记告诉我的,他说:“你的小说里有个扎嘎宗,我找到了,在昌都,我还专门去看过。”

读者喜欢《绿松石》,最接受的就是贯穿其中的现实主义的态度。历史是什么样的,就应该写什么样的。我使用的语言是藏文,读者是藏族,虚构太多了就根本行不通,读者认为你是胡说八道,这同汉族的阅读习惯是很不一样的。小说的主角班丹代表着反抗意识。

这些年,情况似乎又有一些变化。2000年左右,内地有一个剧组来拉萨联系我,想把《绿松石》改编成电视剧,了解了小说情节后,他们认为其中阶级斗争的内容太多,说现在观众已经不喜欢看这个了,要体现生活,他们对我说要去掉班丹这个人物。是他们把整篇小说就只理解为阶级斗争,这样的想法同我不一样。观念在变,不是一个人在变,是一个普遍的时代的改变。

藏文版出版后并没有召开座谈会、研讨会,这么多年来,我也只是零星的看到一些评论,大多是好评。从网上看,很多读者对《绿松石》中在人性方面的挖掘很感兴趣,说我研究人性就像福斯特,福斯特是谁,我也搞不清楚。

(注:福斯特,即Edward Morgan Forster,1879-1970,20世纪重要的英国小说家,其作品兼具19世纪传统典雅的叙事风格和现代革新意识,主要作品如《印度之行》等,是对西方人尤其是英国殖民者对亚洲世界的认知方式的反思。)

《西藏人文地理》:《绿松石》中所有的孩子的形象,不论是班丹、德吉,还是富商的女儿益西康珠,甚至是八廓街上的流浪儿童,都给人一种希望的力量,似乎并未沾染太多旧社会的印痕?这是一种现实的写照,还是对未来的寄托?

朗顿·班觉:应该说,二者皆有。藏族本身也是非常乐观的,家里那么穷,也要养几盆花;哪怕明天没有糌粑吃了,晚上还要讲笑话

小说对待生活,采取现实的态度还是粉饰的态度?长期以来,西藏小说都是选择后者,民主改革以前是宗教粉饰,小说结尾都是宗教上的圆满,现实受苦来时报;而改革开放之前一段时间,文学创作更多的是为了政治宣传。《绿松石》如果有所突破,现实主义的笔法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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